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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带林登万

德国执勤日志(之一)补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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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6-9.28

从2025年4月9日我确认被企业录取开始,一直到9月13号我拿到签证,这其中足足用了五个多月时间的等待。在这段等待的日子里,我的心态是十分复杂的。因为我对去德国这件事,早就没有了之前的渴望和期待。倒不是因为德国变得不好了,而是我在青岛实在是过得太好了,甚至超过了我大三在俄罗斯交换的那一年,成为了目前为止我人生中最快乐最美妙的一段时光,以至于认识了可以给我解决工作的俄罗斯企业领导,甚至把我的就业问题也给解决了。加上从日本回来后和父母的关系改善,家庭和父母不再是我的负担和痛苦的来源,成为了我的依靠和支持,这也令我更加的不想离开国内。所以在国内的这几个月,我坚定贯彻了“活在当下”的里面,尽可能的做着快乐的事情,做着不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比如,带父母出去玩,疯狂出cos和拍正片,见女友,拼积木……

说实话,我在4月份得到录取通知后大哭一场,做了很大的心理斗争,但最终还是决定,遵循理智的抉择,遵循曾经的决定,义无反顾的前往德国——更何况,前期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成本投入。如果我为了感情和爽而放弃赴德,也很难给父母交代。我一直都坚信,理智的判断虽然是痛苦的,但是能让我从中受益,我不愿放纵自己的感情来决策。

在一拿到签证后,我很快就联系好了中介,买了飞往德国法兰克福的机票,于2025年9月17号到达德国,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德国之行,就此展开。

此系列文章遵照时间顺序,如同流水账一样记录每天发生的值得一说的事情,兼以我本人的心理活动和感情描写。

9.16

比来比去,我最终选择购买香港国泰航空飞往法兰克福的航班,理由有二。第一是因为便宜,第二是因为方便(香港距离海口近,法兰克福和我所在的诺伊基兴是同一个州,很近)。但是我对香港还有香港的国泰航空实在是没有任何好感。我讨厌香港,因为我所遇到的香港人都是把讨厌大陆人看不起大陆人写在脸上的,我也不想乘坐国泰航空航班,因为之前就爆出国泰航空歧视大陆人的事情。但是令我欣慰的是,这次香港之行很顺利,没有遇到糟心事,国泰航空的服务也很令我满意,至少吃的很好,有冰激凌和葡萄酒,还有水果。我知道那是我入境德国前吃的最后一顿好的了,去了德国以后就是美食荒漠,要在吃上面降级了。也因此我在国泰航空的飞机上吃的那些东西,有一些别样的感觉。

香港国际机场转机的那一片区域其实很小,比起国内机场小的可怜,但是洋人很多,而且是西方国家的人居多。在机场的候机厅让我想到两年前和肥猫从日本返回中国,也是在香港的机场转机。我记得在日本东京机场的那天晚上,我还在通过网课学德语,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我德语已经B1学出来了。

在飞机上一共度过了13个小时,这也是我有史以来坐过的最久的一个航班。国泰航空上的电视节目很多,甚至有很多中国大陆被禁的动漫和电影,当然以国内的审核尺度,被禁的动漫也没啥大的。节目很多,我重温了柯南去年的剧场版,也看完了电锯人的前6集。我承认电锯人剧情很有意思很好看,就是对男主电次这个典型的东亚性压抑小处男的设定令我感到没意思。我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我旁边是一对德国情侣,在我右边是一个香港女人,她一上飞机就把鞋脱了,光脚把脚赛到飞机座位后的储物筐里。这个行为让我身旁的小情侣总是看她。

我在飞机上基本没有睡着,除了座位很不舒服以外,就是自己的心情十分忐忑。(后来我也发现,如果我对一件事情感到十分的焦虑和忐忑,那大概率对我来说那也不是值得享受和回忆的事情)

9.17

飞机到达法兰克福是早上的7点,入境时在边检窗口拍了很长的队,我本以为要排队很久,没想到20分钟就到我了。如果在俄罗斯,那点队伍至少需要1个半小时的排队。在排队入境时,一旁的香港人十分的吵闹,都说大陆人素质低,这群说着粤语的香港人的嗓门和音调也很大,万千不在乎周围其他人。我讨厌粤语。运气很好的是,我的行李没有被抽检,也没有被收税。一出机场,我仿佛回到了莫斯科,和俄罗斯一样的阳光和蓝天,绿草和高速路,还有一望无际的平原,小农庄,这让我感到很亲切。(事后我才知道,那是我对德国最后的新鲜感和憧憬了)

负责接我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中国女人,一个个子矮,胖,比我大6岁,是北京土著(下文称为矮老师),另一个打扮的很日系,画着上翘的眼妆,来自杭州(下文称瘦老师)。她们二人对待我十分的热情和友好,出于公司宣传的目的,在机场花了很多时间给我拍照和拍视频。一路上交谈得知,胖老师原本在韩国留学,后来和我一样觉得东亚不舒服,韩国毕业后又来德国上学,目的是散心。我很惊讶她为什么要来这么一个难毕业的地方,她告诉我,因为德国没有学费,便宜。我能明显感受到胖老师家庭条件的优越和由此带来的无知,她不知道中国的真实国情。比如瘦老师说,另一个双元制的40岁中年女人过来,就是因为她信基督教,在中国受到了不好的对待,但是胖老师矢口否认,觉得中国信仰十分自由。能很明显从胖老师身上感受到那一股子傲气。瘦老师虽然是杭州人南方人,但是没什么口音,态度更加的随和和谦虚,原本在德国的无印良品市场部工作,现在到到了我这个中介当视频剪辑。这俩人的德语都很好,很流利,后来我才知道,这俩人都有德国性伴侣。胖老师曾经有个德国丈夫,现在离婚了一个人带娃(很中国女人);瘦老师有个德国男友。

我所在的城市距离法兰克福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是要完全乘坐公共交通的话需要3个小时才能到达,可以说如果没有私家车,我的生活是十分不便利的。首先我们到了我租房的地方,见到了房屋管理员帕亚克,向我交接了房屋的手续。然后去市政厅办理了入户的手续,最后去公司见了老板。我很明显的感觉到,给我接机和办手续还是其次,重点是对我的采访还有视频的录制。可能对他们来说,我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研究生毕业都选择来双元制了)。大约在2点多的时候,他们二人就赶着公交车匆匆离去了,只剩我一个人。那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难:房屋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而这个小城市又没有大型的购物商场,所以也没有卖床和被子的,也没有桌子椅子;除了这些硬件,软件也没有,比如电表,需要我自己和电力公司打电话注册,网络也需要我自己联系公司办理,银行卡更是得我自己线下办理。这是我这么大以来、去过那些国家以来,面临的最严峻的一次挑战。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瘦老师,因为瘦老师看到我的情况艰难,特意和房屋管理员帕亚克还有老板说了我的情况。当天下午帕亚克就给我送来一个床垫,老板泡尔也在当天晚上给我送来一床被子和毛巾,并且说既然我什么都没有,可以去他家住几天,我当然是拒绝了这个邀请。我对这群人如此的热情和好心帮助震惊,要知道这在我人生的前30年里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情的。

值得一提的是帕亚克,他是波兰人,小时候就来到了德国,会波兰语和捷克语,从政治光谱看他是保守党的票仓,因为他也不喜欢移民,他告诉我,如果十年前来德国,可以说德国很好,但是现在德国难民越来越多,外国人越来越多,一切都越来越差,他知道我也是外国人,所以他说像我这样的是“优质移民”,因为我努力工作,不是躺着要钱的难民和穆斯林。典型的东欧人的想法,也难怪波兰没有难民。

因为倒时差和奔波,那一天我很累很累,大约8点就困得不行,躺在地上的床垫上睡着了。

9.18

我对9月18号这个日子印象很深刻,因为两年前的9月18号,我在青岛第一次参加线下的德语课程,我也是9月17号到达的青岛,没想到两年后的9月18号,我已经到达了德国,开始了第一天的上班。公司实际上是8点开始上班,但是老板让我们7.50就到,这个很“中国”的规定令我觉得有些诧异。一大早老板带着我认识了所有同事,他们分别是:文员阿德里安,干杂活的德国老头胡迪,干杂活的德语不太好不太喜欢德国人的罗马尼亚工人妮口(男),维修车间的总工裴曼(来自伊朗),30多岁的纹身德国维修工托比阿斯,还有负责带我的胖老头乌沃。他们态度都很不错,待人和善。那天我和乌沃一起工作,乌沃负责带我,我主要是站在一旁看着,乌沃向我讲述一些东西。乌沃是德国人,德语很正常,但是裴曼这个伊朗人德语发音很奇怪,我基本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啥。我们一直干到中午一点,我的午休时间是一个小时,而其他员工的休息时间是半个小时(其实只是他们想早点回家)。在午饭时伊朗人裴曼就像是典型的中国人一样,询问我多大,为什么不结婚不要孩子,还对我30岁来德国表示不理解,但是其他德国员工却什么也不说。这里也很明显看得出来文化差异。在下午3.30的时候,伊朗人裴曼和德国老头乌沃就下班了,我本以为我是5点下班,但是在4.30的时候,老板让我和罗马尼亚人妮口去另外一个城市的分店送货,我们回来时就已经是五点半了,回来后我们很快就下了班。

因为倒时差的原因那一天我很困很困,原本想干很多事情,但又是八点钟就困得不行倒头就睡了。

9.19

那天早上我并没有在车间工作,而是一大早和乌沃还有妮口去了距离我们一个小时车程的福尔达,在那里有一个新能源车展,我们公司在那个地方有展位,老板拉了很多车过去展览。一整个上午我都在那里擦车,做一些杂活,妮口也做着一些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意义的杂活。我们一直干到中午一点多快两点,我问妮口我们什么时候吃饭,他说他也不知道。我本以为干完后我们就会回去,所以我没有带水也没有带午饭,没想到我们在那里呆了一下午。老板泡尔也不是傻子,给我和妮口没人买了一瓶饮料,中午的时候开车带我们去超市,请我们买了点东西吃。最终我们在下午4点多回到了诺伊基兴的车库,那时候其他人都已经下班了,我和另外一个没有下班的德国技工托比阿斯换了一个轮胎,然后托比阿斯也下班了。我本以为我是5点下班,没想到文员阿德里安告诉我,我今天五点半下班,这令我感到疑惑。我本以为我的下班时间是固定的,可是没想到下班时间完全是看那天老板的心情和安排,是和国内一样的弹性工作。那一天我很失望也很难受,因为我以为的八小时工作制,已经泡汤了。

那天因为倒时差还是很累,吃完饭后在家和光哥(青岛学德语时认识,现在在另一个城市的中国企业工作)语音了一会,聊了近况,然后很快就入睡了。

9.20

那一天是周六,虽然不上班但是我还是6.40就起床,因为我想坐早一点的车去隔壁的城市施瓦姆施塔特市(以下简称施瓦姆市)转一圈,一来是为了踩点一下学校,二来是想买点家具,至少买个床。我7.50就在那里等车,等8.07的那一班车,但是那一天那一班车居然没有来,我一直在车站站了一个小时,等到了9.07的下一班车。到达施瓦姆时已经是快十点了。我首先去学校踩了点,然后又去了距离我最近的一个家具店。在店里逛的时候听到店员的手机里放着俄语的语音消息,于是我用德语问他,那是不是俄语,店老板神态很慌张的看着我,说不出话,这时候我立马说,我会俄语,我们能用俄语交流吗,他立马神态舒缓了。我到现在也不理解为什么他不愿意承认那是俄语。

从家具店出来后我憋得不行想找厕所,但是那个小城市只有一个城堡的景点有厕所,我走了快一公里才到,实在是不方便。然后我又去了手机店,想换一张无限流量的银行卡,店员很热情和耐心,但是最终还是因为我没有德国银行卡没有成功办理。然后我又回到了家具店,确定了要买的东西。那个家具店的东西非常便宜,我在那里买了柜子和桌子椅子,我问老板什么时候能送货,老板却说得到下周四,这令我很是绝望,于是我自己搬了桌子和柜子,非常沉,也不好拿,一点一点,步履艰难的前往公交车站,自己转运回家。那个经历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也是我这辈子头一次不借助车辆,如此长距离的搬运重物,彷佛回到了90年代或者80年代。因为这里小到没有出租车,我的德语也不支持我通过电话干别的,那个无助的感觉真绝望。

下午回到诺伊基兴后组装了一下午的桌子和柜子,然后又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终于吃上了来德国后的第一顿正餐。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家徒四壁的屋子里终于有了桌子椅子,我也终于可以有个坐的地方,可以打开电脑了。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了不起,要知道在日本和俄罗斯白俄罗斯,我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困难,我也不会在刚一到达外国的时候,就在没有学长的帮助下自己去买送货上门的东西,办手机卡。

也就是在当天下午,前女友陈铎发来消息,说想拉黑我,因为她想开始新的感情,这样断不掉让她无法开始。我当然知道这只是小孩子为了吸引我注意的话术,类似的做法和说法她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了,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还是很难受。因为我发现眼下德国的生活并不如意,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有着巨大的困难,这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只有她还一直在发消息问候我支持我。但那个时候的我也顾不上难过,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干,我自己都是充满了焦虑和迷茫。

那一天我也是洗完澡后早早就去睡觉了。

9.21

因为倒时差的原因醒的很早 ,我和陈总、前女友还有在群里和肥猫小静七月说了自己的困难和苦恼,得到了他们的支持。脱离自己的舒适圈开启新的挑战和生活是痛苦的,七月也告诉了我他一直没有转正为网易正式员工的原因:他是有机会升职的,但他拒绝了,因为现在的工作令他觉得舒适,升职加薪有太多新的挑战和困难,他宁可选择安于现状。然后给在日本认识的冲绳姑娘宫城回信,她在收到我寄的信件后也给我准备了回信,我告诉她我已经前往德国,叫她给我德国的地址寄信。下午的时候和仇大语音,写自我介绍和银行办卡的德语(因为周一有课),并且背诵。那天晚上我的恐惧达到了顶点,我焦虑和害怕的睡不着觉,因为我发现了德国的生活完全不是我想要的,脱离了舒适圈很痛苦,但是又没有好的理由让自己离开,毕竟只上了两天的班,不能说明什么。明天还要面对双元制学校的上课,我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啥也听不懂了,但又没有什么办法。我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让自己睡觉。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爸有当领导的机会不去当、龙哥甘愿在希尔顿一直洗碗也不去东京那些大城市工作——因为脱离自己熟悉的东西、脱离自己的舒适圈,去面对新的。未知的。巨大的挑战是可怕的,痛苦的。

我到德国后的第一个周末,就在充满恐惧和无奈中度过了。

9.22

因为要赶公交车去上学,我早上五点多就起床了。我忐忑和恐惧的心伴随了我一整天。我们班加上我一共有12个人,其中有两个人没有来,其余的人中有两个阿富汗人,一个俄罗斯人,他们德语都比我好,尤其是那两个阿富汗人,几乎是母语水平。其中一个小个子阿富汗人沃勒特对我最为热情和耐心,我也就选择坐在他旁边。虽然在课堂一开始的时候我的自我介绍做的很好,但是从老师上课到同学们的讨论,我完全听不懂。并且课堂上完全没法划水,一上来就是小组讨论,一整个上午都是高强度学习,而且还有专业词汇。德语上完全听不懂,加上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容易,令我很是失望,和我所设想的完全不同。那一天上课的意外收获是,我在上厕所时有个长发男主动找我搭讪,我说我听不懂德语,他说没关系,他也不是德国人听不懂德语,我问他是哪里的,他说是乌克兰的,他会说俄语。这令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我仿佛是见到老乡一样开心的告诉他我也会俄语。他也很惊讶。交谈中得知他叫伊万,战争后来到乌克兰。课间我和伊万打招呼时,同伴的那个俄罗斯同学艾杜阿勒主动想我凑过来,问我是不是会俄语。我很震惊他为什么知道这个,他告诉我,因为他看到我和伊万说俄语了。这一下子拉进了我和他的关系。交谈中艾杜阿勒告诉我,每周都有考试,这令我很绝望。但那一天我还是刻意和艾杜阿勒保持距离,因为我不想德国同学觉得我们组成小集体小圈子。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那天上课的两个老师都不相信我30岁了,反复问我的年纪(哈哈哈哈)。

老板泡尔告诉我,每天下课后我还要回公司上班,但是因为我要办银行卡所以我向他请了假。遗憾的是当我到达诺伊基兴的银行准备办理时,银行职员告诉我预约失败了(因为我是网上填写的信息,然后给我打电话确认,我听不懂电话那头的内容,就一个劲的说我要线下办理)。于是我预约了明天的时间。

课堂的挫败和银行卡的失败,也令我感到难受,那一天唯一开心的事情,就是在学校说了俄语,认识了新的俄罗斯/乌克兰朋友。

9.23

那天早上很冷,后来我慢慢明白,德国其实昼夜温差大,在秋天的时候早上总是很冷很冷的。一到公司乌沃就主动问我在学校怎么样,我回答很糟糕,啥都听不懂。那一天是我第一次听到乌沃对我说“我的朋友”,如此称呼我。碍于我的德语水平,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那天说了什么,我只记得当时在对我说完“我的朋友”后,给阿德里安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还学着我点头哈腰的样子。似乎他不太适应我称呼他为“您”,也不喜欢我有距离感,但他没有给我明说,我也就继续这么说了,毕竟用“您”来称呼不需要动词变位。

中午吃饭时伊朗员工裴曼主动找我聊天,问我在这还有没有朋友,有没有认识的人,我说没有,又问我第一天来公司时,我身边的两个女人是谁,我说是中介。进而裴曼进一步问我,中介给我多少钱,我说,不是中介给我钱,而是我给中介钱。他听完后很震惊,对我要给中介交钱这件事不太理解,应该是在他看来,没人愿意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应该是中介给我交钱才对;然后裴曼又问我花了多少中介费,我说花了8万元人民币,大约是1万欧元。这直接令裴曼惊讶地叫出声来,他一个劲的说,“这太多了”“这不是小数”。然后又问我为什么不在中国学修车、中国是否有双元制等问题,并且对我的这个做法表示完全不理解:在他看来,双元制三年的工资是极其微薄的,完全赚不到钱,我只是为了那一纸职业资格证,完全不值得花费这个时间和精力;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已经30岁了,他认为我不再年轻,已经不小了,需要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并且他向我直言,就算我拿到了职业资格证,在德国也很难站住,物价高,买不起房子,攒不住钱;裴曼看待我其实就像是墨西哥人看待走线的中国人一样,他是因为在伊朗实在混不下去才不得已来到德国,否则他绝对不会来德国。他一个劲的说着这很贵,这是不小的数目,然后一边说着一边就离开了休息室。下午乌沃似乎又和文员阿德里安说了有关我的事情。(当然我也没听懂)。

裴曼来自伊朗,他的思想和言语和土生土长的德国人乌沃形成了鲜明对比,裴曼的思想和言辞和是典型的东方人,或者说,如果是中国人也可以说出一模一样的话;但是乌沃不会,他尊重我的个人选择,不会有什么评论,就是中国人对德国职场的刻板印象(不存在年龄歧视)。说实话我那一天因为裴曼的话破了防,难受和纠结了好久,并且对裴曼的个人印象变差了,我对裴曼的好感大打折扣,甚至有些厌恶他。但是我回过头再看他说这的这些,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些完全是事实,而不是他的观点。我不能去讨厌一个告诉我事实的人,而忽略事实本身。

下午我提前走了,因为昨天预约了今天去银行办理银行卡。今天顺利了许多,过去之后按部就班的很快就办好了。负责接待我的是一个叫做奥尔提的女士,她的美甲很美,态度很好。这又让我想到了在俄罗斯办理银行卡的经历,和女柜员开心聊天的往事……办完后我去超市买东西,买酒的时候收银员问我多大,我说我30岁了,她吓了一跳哈哈哈。

晚上做完饭后和光哥视频,聊了我的近况,我告诉他我觉得双元制好难,压力很大,很痛苦,光哥劝我读不下去就别读,机会有的是,大不了去他们公司。光哥的安慰无异是雪中送炭,让处于焦虑和痛苦中的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晚上学习,并且和陈总语音,聊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9.24

上午特别冷,冷得我鼻炎都犯了,因为呼吸不畅,那天上午我感到很困很乏力。中午午休的时候中介发来消息问我上班一周感觉如何,我说上班感觉倒还都行,但是因为上课完全听不懂有被开除的风险;中介像是安慰我一样,说老板对我评价很好,出乎老板的预料,并且我的表现也比其他学生强得多。和裴曼还有乌沃聊天,我问他们为什么文员阿德里安不和我们一起在休息室吃饭,乌沃一脸不屑,笑着嘲讽着说道,阿德里安是老板的跟屁虫和服务员,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他会服务老板。我在乌沃身上看到了典型的欧洲工人阶级的韧性和觉悟。下午因为实在没有活给我干,另一个德国员工托比阿斯让我拆车轴,这是很费劲。那一整个周因为老板不在,我都在5点按时下班。晚上原本想学习,但无奈厨房下水道堵了,我收拾了一晚上的厨房下水。异国他乡语言不通,加上生活不便,我似乎是每时每刻都在感觉到。也因此那一晚我忙活到很晚

9.25

上午上班上到一半,乌沃突然问我想吃猪排还是香肠,我没搞明白为什么突然要给我订餐,他指着裴曼解释了一番。后来的我才知道,是他和裴曼打赌,裴曼输了,请大家吃一顿。乌沃拿起电话,短短说了几个句子,就完成了外卖的流程。然后他活干到一半,就去隔壁的车库里,用烤架烤起了香肠。在我看来,乌沃的工作状态才是德国该有的工作状态,各种划水,工作到一半就聊天打赌,烤香肠,时刻保持着工人阶级的警惕,和剥削者老板划清界限,关爱新员工。那一天中午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文员阿德里安第一次和我们一起吃饭,但也只是站在桌子旁,没有坐下来,很明显可以看出来和我们保持了距离。

在晚上的时候我在亚马逊买的床终于到了,晚上拼了一晚上床,经历了8天,终于睡上了床,再也不用睡地板了。

9.26

虽然终于睡上了床,但是那一晚似乎并没有睡好,第二天上课时很困。上课还是啥都听不懂,课间和德国同学聊天说工作时间,我才知道他们都是上学后不需要去学校,就我一个人需要再。并且俄罗斯同学艾杜阿勒说,虽然他今天不上班,但是第二天他要上12个小时的班。这个消息很令我震惊,毕竟他还只是未成年。可以说,跟这群同学的对话,令我对德国的滤镜碎了一地:德国也不遵守劳动法,德国也不是八小时双休,甚至还有工作12个小时的童工——而且这还不是在东德,是在西德。

除此以外,同学们还问我抽不抽烟,我说不抽,对鸡巴不好,但是我喝酒。卢旺达混血同学说,他认识中国同事,很会喝酒。我惊讶于中国和中国企业在非洲的影响力已经如此之大,普通的非洲人都和中国企业有打交道的经历。

因为老板不在,所以当天五点就按时下班。晚上在药妆店买洗发水遇到一个亚洲人,从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来看(寸头,娘炮),绝对是个中国人,但是我和他没说啥话。回家后和膜王打电话,我们聊了很久,其中最令我觉得启发的一点,是我得知道,我除了温饱以外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这个东西将是我活下去的支柱和动力。我思考了很久,也终于明白,我看中的是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来自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和交往,是人与人的交际给我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无论是我的爱好(乐高积木、cosplay、军服收藏),还是玩得来的朋友们(无论是动漫社的、cos圈的、在日本的龙哥马哥、俄罗斯人),归根结底都是他们对我的赞赏和认可,这个令我感到满足和快乐,成为支撑我在任何艰难环境下继续前进和坚持的动力。比如我如此渴望俄罗斯和俄罗斯人,就是因为俄罗斯人和我玩得开心,他们认可我鼓励我夸奖我,我得到了成就感,甚至白俄罗斯的同事说我有人格魅力,仇大也说我有人格魅力;再比如在日本时认识的龙哥,马哥,老设,宫城等人,都是认可了我的为人和工作,夸奖我,肯定我。更不用说cos圈和积木圈对我的盛赞。

而在德国,这一切都没有了,没有人认可我,支持我,夸奖我,相反还怀疑我。甚至连个人都没有。我之所以能和乌克兰同学相处的很开心,也是他们对我的笑脸相迎。

此外,我也想明白了,人生是没有回程的旅程,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我往往是在路途中发现了一些重要的、自己需要的东西,目的地反而成了其次。比如如果我不学俄语,也不会认识外语类的朋友去日本;我不去日本,也不会知道德国双元制去德国;我不去德国,也不会去青岛学德语认识那么多人还有了初恋……我正是在路上发现的这一切,必须前进。

9.27

那一天是周六,终于久违的睡了个懒觉,但也就是到8点。对于天天6点多起床的我来说,8点已经算是懒觉了。收拾好后去施瓦姆施塔特市买东西,特意选了一个比我所在城市的超市大一点的超市买肉,结果发现没比rewe便宜多少,甚至还更贵。买完后去通信店办理无限流量手机卡,因为有了德国银行卡,这下成功了。

中午回家后草草吃饭,和我爸我妈打电话聊了很久,讲述了我的近况,也表达了我可能因为学习不好考试不通过被开除的可能,但得知父母支持我后舒了一口气,压力小了很多,感觉有了新的前进的动力。然后去地下室收拾洗衣机。那一天前女友陈铎再次给我找事,因为她看到我b站视频的评论区和一个伪娘聊天让她吃醋了,很不高兴,又给我发她割腕的照片给我寻死腻活的哭诉。这令本来就焦虑和劳累的我更加的难受,更何况我已经和她分手了。

晚上的时候和肥猫语音,聊了近况,然后自己一个人喝酒,因为没有网所以只能看之前库存的视频和电影消遣,看着曾经在青岛的照片让我很是怀念,哭了一场。恰逢此时,光哥给我发来他在火车上拍的照片,一个cos玛薇卡的德国姑娘和他一起坐火车,并且讲述了他的丰富多彩的生活。这个曾经学到A2就学不下去的、学习不如我的哥们,从结果来看过得比我好,也很令我感慨和落寞。

9.28

上午再次和前女友陈铎聊天,给宫城回信,整理手机。下午写作业和学习,但是我越学越慌,因为我发现从单词到句子我完全不理解,作业只能依靠deepseek来回答,自己一个字答不上来。进而在上小红书搜索双元制考试不通过的案例,我越看越慌,并且认为我大概率会不通过考试,或者被劝退,或者延迟毕业。总之处于一种很慌张的境遇里。

这一次来德国,也是我人生30年以来面临的挑战和困难最大的一次。我从来没有同时面临“学习、工作、生活”三方面的问题,如果有一个,我可以克服,有两个,我会很困难,当有三个的时候,我快要窒息了。在这里很多并且没有任何前辈和同伴,全凭我自己。也因此我没有任何信息和前例可以作为参考,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到了哪一步,现在的程度是否是正常的,未来会是如何;我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一样,完全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我将面对什么,没有任何确定的事物告诉我,给我参考。这种感觉是极度恐惧的。

晚上我花了很久的时间,让自己的心情平复,努力入睡。

未完待续